-01-

星(xing)期(qi)天(tian)中午，在一(yi)本幼(you)教雜志上，我忽然看到一(yi)份很有趣的測試題：“ 測測你的孩子(zi)，是否擁有完整的愛，是否擁有一(yi)個健(jian)康的成長環境(jing)。”

我(wo)(wo)急忙叫來兒子(zi)，因為第一部分的(de)(de)題是要(yao)求孩子(zi)答(da)的(de)(de)。父母中(zhong)，誰(shui)教會你(ni)系鞋帶(dai)(dai)，誰(shui)帶(dai)(dai)你(ni)放風箏，誰(shui)告訴你(ni)摔倒了要(yao)自己爬起來……兒子(zi)胖胖的(de)(de)手，捉(zhuo)著水彩筆，一格一格地打鉤。每一格選(xuan)的(de)(de)都(dou)是媽(ma)媽(ma)。我(wo)(wo)的(de)(de)心(xin)生出滿滿的(de)(de)甜蜜。

第二(er)部(bu)分，要(yao)求家(jia)長選(xuan)擇。孩子的(de)心事會告訴誰，孩子的(de)性格與誰相近，誰為孩子鼓掌最多……我不(bu)假(jia)思索，飛快地打鉤，所(suo)有的(de)題答(da)完(wan)，依舊是(shi)同一個答(da)案(an)——媽媽。此時的(de)我，胸中(zhong)洋(yang)溢(yi)著(zhu)無限驕傲。

比照評分標準，我樂滋滋地算分。滿以為會得優秀。可結果，卻令我瞠目結舌，竟只得了可憐的五十分。結論更是觸目驚心：“您的孩子，嚴重缺乏父愛，這將會影響孩子的心態，造成孩子性格的缺陷。”

不(bu)錯，孩(hai)子(zi)(zi)確(que)實有些(xie)內向，也很膽(dan)小。我以(yi)為等(deng)他(ta)大些(xie)自(zi)然會好。現在(zai)才(cai)明白，這根本不(bu)是年齡的(de)問題(ti)。那(nei)樣疼孩(hai)子(zi)(zi)的(de)老公，從(cong)何(he)時起，離孩(hai)子(zi)(zi)越(yue)來越(yue)遠了呢？我苦(ku)苦(ku)地思(si)索著(zhu)……

-02-

是了，那個早春，乍(zha)暖還(huan)寒。老公(gong)抱著(zhu)半歲的兒子，興沖沖地去看新開的桃(tao)花。回(hui)來時，兒子的小帽子和小圍巾全(quan)丟了。當晚，孩(hai)子因著(zhu)了涼發燒(shao)嘔吐，折(zhe)騰很(hen)久。看著(zhu)孩(hai)子受罪，我(wo)足足抱怨了他一個晚上(shang)，他也紅(hong)著(zhu)眼睛后悔不迭。

還有，我因(yin)加(jia)班(ban)，讓(rang)他(ta)照顧孩(hai)子半天。孩(hai)子卻從床上(shang)跌(die)下來，嘴(zui)唇腫起老高，額上(shang)碰(peng)了(le)一(yi)(yi)個紅腫的(de)大(da)包(bao)。這(zhe)也讓(rang)我大(da)大(da)地發了(le)一(yi)(yi)頓脾(pi)氣(qi)。

就(jiu)在去(qu)年吧，他(ta)興(xing)沖沖地帶孩子(zi)去(qu)劃船。結(jie)果，剛上船，好動的孩子(zi)就(jiu)落水了。幸而水淺(qian)，僅僅濕了衣服，磕破了鼻子(zi)。那一回，他(ta)也很(hen)懊惱，說自己(ji)太笨，天生不會帶孩子(zi)。

還有，還有……真的(de)是太多(duo)太多(duo)了(le)。老公(gong)一次次失(shi)誤，一次次被(bei)警告。終于，他被(bei)那張無形的(de)紅牌(pai)罰下，再(zai)也不敢(gan)輕易地(di)靠(kao)近兒子(zi)。

從(cong)此(ci)，有關(guan)兒子(zi)(zi)的(de)(de)大事小事，我一手包攬。兒子(zi)(zi)也習(xi)慣(guan)了事事找(zhao)媽(ma)媽(ma)。無奈的(de)(de)老公，不得不接受(shou)這種疏離(li)。有時，他看著我們的(de)(de)親密，眼神(shen)里是羨慕和落(luo)寞(mo)。

我沒想到，自己這(zhe)(zhe)樣辛(xin)苦，這(zhe)(zhe)樣努力(li)，給(gei)孩(hai)(hai)子(zi)的卻是一(yi)份殘缺的愛(ai)，一(yi)個不(bu)(bu)健康的成長環境(jing)。如果不(bu)(bu)是這(zhe)(zhe)本(ben)雜志提(ti)醒，我不(bu)(bu)知要到何時(shi)才能(neng)發現，孩(hai)(hai)子(zi)幼(you)年的記憶(yi)里，已經缺失了(le)最寶貴的東西。

我(wo)汗涔(cen)(cen)涔(cen)(cen)地(di)，把書捧給(gei)老公看。他(ta)只掃了一眼(yan)，就漫不經心地(di)笑了：“ 這些(xie)幼教(jiao)雜志，小題(ti)大做，專門(men)唬你這樣的(de)人(ren)！”我(wo)鄭(zheng)重地(di)告(gao)訴他(ta)：“ 孩子的(de)成長，是一次又一次美麗的(de)盛(sheng)典，而父親(qin)和母親(qin)，都是他(ta)生命中(zhong)最(zui)重要的(de)人(ren)。沒有(you)人(ren)可以缺席，這一場又一場人(ren)生的(de)盛(sheng)典！”

我說，從(cong)幼兒園(yuan)到小(xiao)學(xue)，老師們(men)大都是(shi)女性，孩(hai)子不(bu)(bu)缺(que)乏母愛。如果父親不(bu)(bu)能融進孩(hai)子的生活，他童年(nian)的世界就只有(you)半片天空。老公不(bu)(bu)再嬉笑(xiao)，若有(you)所思。

轉眼就是黃昏，外面下著(zhu)微雨。我鼓勵老公，帶(dai)孩(hai)子(zi)(zi)去散散步(bu)。我卻(que)在后面，悄(qiao)悄(qiao)跟著(zhu)他們。雨漸漸大起(qi)來，我剛要(yao)招呼(hu)父(fu)子(zi)(zi)倆(lia)回家，卻(que)看見孩(hai)子(zi)(zi)跟著(zhu)爸爸，肆無忌憚地踩著(zhu)水嬉戲(xi)、叫喊(han)。

他們的笑聲格(ge)外歡暢。

這(zhe)一(yi)剎(cha)那(nei)，我忽然明(ming)白：

孩子的生命(ming)里(li)，不是每(mei)一場風，都需要躲(duo)進母(mu)親懷里(li)；不是每(mei)一場雨，都需要一把(ba)慈愛的傘。人生有許多(duo)滋味(wei)，是必須(xu)體驗的。小小的感冒，輕微的擦傷(shang)，根本(ben)無須(xu)大(da)驚(jing)小怪，以至于要吊銷(xiao)父(fu)親的執照。

-03-

又隔些時(shi)候，老公(gong)帶著(zhu)孩子(zi)，去度假村(cun)玩。三天后，孩子(zi)回來了(le)，臉曬得黑(hei)紅，鬧(nao)喳喳地，似一只小雀兒，說他跟著(zhu)爸爸捉小魚了(le)，爬(pa)樹了(le)，躺在山坡的草地上，看棉花糖一樣(yang)的白云了(le)……

孩子興奮地說：“如果跟媽媽去，一定不(bu)(bu)許(xu)這(zhe)樣(yang)玩。”是的(de)(de)，世上做媽媽的(de)(de)人，總有太多的(de)(de)小心，有太多的(de)(de)不(bu)(bu)許(xu)。把孩子當(dang)花瓣，當(dang)珍珠，當(dang)最薄脆的(de)(de)瓷器，捧他們在溫暖(nuan)而逼仄的(de)(de)掌心。在這(zhe)樣(yang)的(de)(de)呵護里，我們的(de)(de)孩子，又怎(zen)么會長(chang)(chang)成(cheng)青松，長(chang)(chang)成(cheng)磐石，長(chang)(chang)出百折不(bu)(bu)撓的(de)(de)勇氣(qi)！

兒子的胳膊，被樹枝剮破了，腳也磨出(chu)了水泡，連外套都被劃(hua)了個大口子。聽爸(ba)爸(ba)說，蚊蟲(chong)的叮(ding)咬，還(huan)讓他哭過好幾(ji)次(ci)。其(qi)實，這又有(you)什(shen)么呢？疼(teng)痛、疲憊、傷(shang)心，未嘗不(bu)是(shi)一種(zhong)收獲。而爸(ba)爸(ba)所給的，是(shi)鈣(gai)、是(shi)鐵(tie)、是(shi)鋅(xin)，是(shi)生(sheng)命里(li)不(bu)可(ke)缺失的營養。

兒子變了(le)，他(ta)不再(zai)怕黑(hei)，不再(zai)怕蟲子，不再(zai)動(dong)不動(dong)就哭。幼兒園老師說(shuo)，打疫苗的時(shi)候，他(ta)平靜(jing)地站在(zai)最(zui)前面。有個小(xiao)女孩嚇得簌簌發(fa)抖，他(ta)像個小(xiao)小(xiao)紳士(shi)般，在(zai)一旁鼓勵她。

面(mian)對兒子(zi)的變化，我備感欣喜，老公卻接到(dao)通知，他(ta)被調(diao)往西部(bu)油田(tian)，坐火車要(yao)兩天(tian)才到(dao)。他(ta)和孩(hai)子(zi)，剛(gang)剛(gang)靠(kao)近，又(you)要(yao)分(fen)開。這一回，在千里之(zhi)外。兒子(zi)聽到(dao)爸爸要(yao)走，用漫(man)畫書擋住(zhu)眼睛，輕輕啜泣。

我(wo)們都沒有放(fang)棄。在(zai)送(song)別的(de)站臺上，老公教(jiao)兒(er)子，一(yi)遍(bian)遍(bian)背他的(de)手機號。父子倆常常通話(hua)很久。那些數字(zi)驚(jing)人的(de)話(hua)費單，糾(jiu)結在(zai)我(wo)心里，生出一(yi)絲(si)絲(si)煩惱(nao)來。直到(dao)兒(er)子告(gao)訴我(wo)，爸爸說(shuo)，他要聽著我(wo)長大。

我的(de)(de)心(xin)(xin)，忽然柔軟(ruan)起來。聽著孩子長大，對(dui)(dui)于(yu)父親，像聽小苗拔節，花(hua)蕊輕(qing)揚，春風(feng)從窗前呼啦(la)啦(la)地赤足跑過；對(dui)(dui)于(yu)孩子，世上(shang)有個(ge)最(zui)愛的(de)(de)人，無論何時何地，都(dou)會耐(nai)心(xin)(xin)傾聽他心(xin)(xin)里所有的(de)(de)聲音。這(zhe)，是一件多么美(mei)妙的(de)(de)事情(qing)。

-04-

小長假(jia)，原(yuan)與朋友(you)相約(yue)，搭她(ta)的(de)順風車旅游。可(ke)現(xian)在(zai)，我決(jue)定去看老公。朋友(you)問我會不會算賬：一(yi)票(piao)難求的(de)艱辛(xin)，四(si)天旅途的(de)疲(pi)憊，僅換得(de)戈壁(bi)荒原(yuan)上三日匆(cong)匆(cong)的(de)相聚。只(zhi)有傻子，才會這(zhe)么干。

朋(peng)友是(shi)(shi)個精(jing)算師，她(ta)樣樣都算到了，唯獨忽(hu)略了一個孩子的感(gan)受。這不(bu)怪(guai)她(ta)，因(yin)為她(ta)還不(bu)是(shi)(shi)母(mu)親(qin)。

兒(er)子終于見(jian)到(dao)(dao)了爸(ba)爸(ba)工作的地方。鉆(zhan)塔，野(ye)營房，用電熱杯煮的掛面，都讓兒(er)子覺得新鮮(xian)。一(yi)出(chu)門就是(shi)莽(mang)(mang)莽(mang)(mang)戈壁。牽著爸(ba)爸(ba)的手，兒(er)子認識了胡楊(yang)樹、坎兒(er)井，看(kan)到(dao)(dao)了大漠圓(yuan)圓(yuan)的落日，甚至(zhi)經歷了一(yi)場，昏天黑地的沙塵暴(bao)。

在回家的(de)旅途中，我給(gei)兒(er)子講故事。他往常(chang)愛聽《小紅帽》《白雪(xue)公主(zhu)》《海(hai)的(de)女兒(er)》，這(zhe)次卻不要聽了(le)。他振(zhen)振(zhen)有詞地(di)說：“ 那些故事里的(de)人，遇見了(le)困難，只會(hui)坐著哭，等別人來(lai)救(jiu)(jiu)。我要聽爸爸講的(de)孫猴子、魯濱遜(xun)、羅賓(bin)漢，在危險(xian)時，他們會(hui)救(jiu)(jiu)自(zi)己，也會(hui)救(jiu)(jiu)別人。”

我怔住了，一(yi)旁的(de)乘務(wu)員笑起來：“ 爸爸和媽媽，真的(de)不同呢，連(lian)講的(de)故事(shi)，都是兩(liang)樣(yang)的(de)。”窗外(wai)，戈壁與(yu)綠洲交織著，有一(yi)種(zhong)別樣(yang)的(de)風景(jing)。兒子仿佛又長大了一(yi)些。

秋天，兒子(zi)上一年級(ji)了。老(lao)公(gong)又接(jie)到通(tong)知(zhi)，他將要遠赴哈薩(sa)克斯坦。那里(li)，有公(gong)司的(de)合作項目。這次，兒子(zi)沒(mei)有哭，他自(zi)作主(zhu)張，去(qu)郵(you)局買了很(hen)多信封和(he)郵(you)票。他與爸(ba)爸(ba)相約(yue)，每周寫一封信，把彼此的(de)消息告訴對方。

聽兒(er)子(zi)驕傲地大聲(sheng)朗讀爸爸的信，看兒(er)子(zi)坐在燈底(di)下邊查字典邊寫(xie)信，再陪著他去郵(you)局寄信。秋風漸(jian)涼，通往郵(you)局的那(nei)條路，已(yi)被落葉(xie)染成(cheng)金黃。仿佛(fo)一夏的陽光(guang)，都錦繡(xiu)一般(ban)重重疊疊地鋪陳(chen)著。路有多遠，陽光(guang)就有多遠。

我聽見每片葉子都在唱歌。我相信未來的(de)日子里，無論遇見什么(me)，我的(de)孩(hai)子都會快樂而勇敢地往(wang)前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