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汛

 

晁明

 

　　上個周末，你的朋友圈是不是被這條新聞刷屏？《重大突破！癌細胞，竟被中國醫生用小蘇打“餓”死了》（后附文），記者第一時間收集了討論熱度最高的八大話題，再次對話長江學者、浙江大學腫瘤研究所(suo)教授(shou)胡汛(xun)和浙江(jiang)大學(xue)醫學(xue)院附屬第二醫院放射介入教授晁明(ming)，希(xi)望能為(wei)關注(zhu)這項研究成(cheng)果的朋友(you)們答疑解惑。

 

問題一：小(xiao)蘇(su)打“餓”死癌(ai)細胞(bao)是(shi)(shi)不是(shi)(shi)等于喝(he)蘇(su)打水可以(yi)抗癌(ai)防癌(ai)？由兩位專家團隊研發的創新治療(liao)方(fang)法TILA-TACE（靶(ba)向(xiang)腫瘤內乳酸陰離(li)子和氫離(li)子的動脈插(cha)管化療(liao)栓塞術）中(zhong)小(xiao)蘇(su)打通(tong)過何種方(fang)式(shi)進(jin)入體內？打針、吃藥還是(shi)(shi)通(tong)過什么(me)方(fang)式(shi)作用在腫瘤上？

　　

　　晁明：喝堿性水有益于健康是公認的，但對(dui)于“蘇打水防(fang)癌作用”這個(ge)問題，目(mu)前還沒(mei)有準(zhun)確的科學依據。

 　　我(wo)們采用的(de)方(fang)式是把碳酸氫鈉通過腫瘤滋養血管注入瘤體，改變腫瘤內部的(de)pH值。用堿(jian)如碳酸氫鈉（小蘇(su)打）來(lai)去除腫瘤內的(de)氫離(li)(li)子(zi)，就可破壞(huai)乳(ru)酸根和氫離(li)(li)子(zi)的(de)協同作用，從(cong)而快速有效(xiao)地殺死處(chu)于(yu)葡(pu)萄(tao)糖(tang)饑餓或缺乏(fa)的(de)腫瘤細胞。

　　科學原理如何在(zai)人體得(de)到(dao)實現需要反復驗證，這(zhe)是(shi)一個初步研究(jiu)，但結果是(shi)真實的。

問(wen)題二：TILA-TACE目前對原發性肝細胞肝癌效果(guo)顯著，對于其他癌癥(zheng)的適用性是(shi)否也在研究(jiu)中？

　　晁明：目前我們研究就是針對原發性肝細胞肝癌治療。但這個原理對大部分(fen)實體腫瘤是有普(pu)遍意義的。腫瘤生長在不同位置，它的血供條件、能否栓塞都需要考慮，比如腦部腫瘤就不適合做cTACE（傳統動脈插管化療栓塞術），栓塞會造成嚴重并發癥。雖然研(yan)究的(de)初(chu)步結果讓人(ren)鼓舞，但還需要更多(duo)深入的(de)研(yan)究，一項研(yan)究有它的(de)邊際(ji)效(xiao)應，隨著推進才能實現在其(qi)他(ta)癌種的(de)應用。

問(wen)題三：哪些病人可(ke)以(yi)接受(shou)TILA-TACE治療？

　　晁明：我們的臨床試驗(yan)研(yan)究范圍是中晚期的(de)原發性肝(gan)(gan)細胞肝(gan)(gan)癌。這個中期、晚期的定義，不是老百姓口中經常提到的以時間為分界的中晚期，而是有嚴格的醫學標準：腫瘤大于3公分的叫中期；腫瘤出現脈管侵犯的就是晚期。針對一些已經出現腹(fu)水、黃疸的終末期患者(zhe)，很(hen)遺憾，我們尚沒有(you)突破。

問(wen)題四：目前對原(yuan)發性肝細胞肝癌的治療效果是有效，還是治愈？

　　晁明：“有效”的意思是對這項治療的反應的判斷。反應到什么程度稱為“有效”有不(bu)同的判(pan)別標準。比如RECIST標準是觀(guan)(guan)察腫(zhong)瘤大小(xiao)變(bian)化，我(wo)們研究中用(yong)的(de)(de)是EASL標準，觀(guan)(guan)察腫(zhong)瘤的(de)(de)壞(huai)死率(lv)，壞(huai)死50%以(yi)(yi)上是“有效”。我(wo)們的(de)(de)治療腫(zhong)瘤客(ke)觀(guan)(guan)反應(ying)率(lv)100%，所以(yi)(yi)稱(cheng)之為“有效”。

 

　　胡汛：另外對臨床試驗40人病例數量的質疑，我們想說的是這個研究(jiu)是(shi)前沿研究(jiu)，病例數量不可(ke)能很多(duo)，我們希望能起(qi)到一(yi)個“拋磚引玉(yu)”的作用(yong)，有它的不成熟性，發表的論(lun)文結(jie)果是(shi)在(zai)符合(he)嚴格條件規定(ding)下入組(zu)患(huan)者的治療結(jie)果，結(jie)果還需要(yao)更(geng)多(duo)研究(jiu)來反復(fu)證(zheng)明其(qi)準(zhun)確性。

問題五：小蘇打和(he)cTACE，二者哪個是(shi)治療的關鍵？誰(shui)是(shi)“主菜”誰(shui)是(shi)“辣椒粉”？

　　胡汛：cTACE是上個世紀70年代日本學者提出的，至今40年了，臨床證明它(ta)有效(xiao)，但它(ta)的瓶(ping)頸是療效(xiao)不夠(gou)高，尤其(qi)是對中晚期肝癌。TILA-TACE從手(shou)術的分量上(shang)(shang)看，表面上(shang)(shang)是加了(le)一點佐料，但(dan)它具有深刻的腫瘤(liu)生物(wu)學背景(jing)，引(yin)入了(le)新(xin)的腫瘤(liu)死(si)亡機制，先解(jie)決了(le)科學理論的問(wen)題(ti)，再轉(zhuan)化到臨床實(shi)踐上(shang)(shang)。

　　若經過(guo)科學(xue)的(de)反復(fu)驗證后證實TILA-TACE的(de)療效(xiao)，才可能(neng)替代現(xian)行的(de)cTACE術(shu)式(shi)，使更多患者得到更好治(zhi)療，這才是研究的意義所在(zai)。

　　晁明：不少基礎研究停留在實驗室，難以轉換到臨床上來，從理論到實踐是一步艱難的跨越。改良是技術問題，創新是科學問題。TILA-TACE不是一種改良，而是一種創(chuang)新，它用(yong)技術(shu)推動了科技的發展(zhan)，用(yong)辣椒粉來做比喻是不恰當的。

問(wen)題六(liu)：是(shi)否和化療(liao)一樣會產生(sheng)比較大的(de)副作用，比如(ru)脫發、嘔(ou)吐等(deng)等(deng)？

　　晁明：因為采取的是局部化療，化療反應很低，遠遠小于全身化療。原發性肝細胞肝癌極少采用全身化療，因為療效不好同時病人不耐受。研究還沒有終止，目前正在隨機對(dui)照研究用化療(liao)藥物和不用化療(liao)藥物的療(liao)效差異，下(xia)一步希望能降低化療(liao)的副反應。

問題(ti)七：預計(ji)成熟后(hou)的(de)治療費用是多少？

　　晁明：提高療效減少了重復治療的次數，總體的醫療費用一定會得到降低。比較大的肝癌腫瘤可能會需要很多輪次的cTACE，但TILA-TACE提高(gao)了(le)治(zhi)(zhi)療(liao)的(de)有(you)效性，可以(yi)減少治(zhi)(zhi)療(liao)次數，從而減少總(zong)體治(zhi)(zhi)療(liao)費用(yong)。小(xiao)蘇打是一種非常便宜的(de)藥物，并沒(mei)有(you)增加原來基礎(chu)cTACE的(de)費用(yong)，根據初(chu)步研(yan)究結果(guo)，用腫瘤殘留率來(lai)計算(suan)的相(xiang)對(dui)治療效(xiao)果(guo)提(ti)高了80%。

問(wen)題八：國際(ji)醫(yi)學界對(dui)此作(zuo)何(he)評價？eLife的國際(ji)學術地(di)位(wei)怎樣？

　　胡汛：eLife是一本較新的(de)雜志(zhi)，由美國霍華德(de)·休斯(si)醫學(xue)研究所、德(de)國馬普學(xue)會、英國的(de)Wellcome Trust三家機構出資(zi)創(chuang)立，主編(bian)是諾(nuo)貝爾獎(jiang)獲(huo)得(de)者RandySchekman，20個(ge)(ge)資(zi)深(shen)編(bian)委有10個(ge)(ge)是美國科學(xue)院院士(shi)，審閱這篇(pian)論文的(de)兩位編(bian)輯(ji)都是國際著名學(xue)者。

　　晁明：科(ke)學其實就是(shi)(shi)一層紙的(de)(de)厚度，科(ke)學的(de)(de)道(dao)理是(shi)(shi)很(hen)簡單的(de)(de)，但(dan)發現的(de)(de)過程很(hen)艱難的(de)(de)。我們(men)兩(liang)(liang)個(ge)人(ren)在研(yan)究(jiu)上的(de)(de)想法(fa)一致，認為腫瘤(liu)研(yan)究(jiu)者需(xu)要堅持兩(liang)(liang)個(ge)理念——一個(ge)是(shi)(shi)原創性的(de)(de)理論突破，一個(ge)是(shi)(shi)對病人(ren)有好處(chu)。我們(men)不追(zhui)求速度，只是(shi)(shi)想探索(suo)科(ke)學的(de)(de)真理，對于一些自由的(de)(de)爭論，這是(shi)(shi)正常的(de)(de)，對推動發展、去偽存真也是(shi)(shi)有利的(de)(de)。

　　胡(hu)汛：我(wo)們的(de)研究，我(wo)們認(ren)為代表(biao)了一(yi)(yi)(yi)(yi)個(ge)治療腫瘤的(de)新理念(nian)，有(you)理論(lun)上的(de)意義。原發性肝細胞(bao)肝癌是檢驗(yan)這(zhe)個(ge)思路最好的(de)模型(xing)，我(wo)們突(tu)破了大肝癌療效差的(de)瓶頸，這(zhe)是一(yi)(yi)(yi)(yi)個(ge)進步，但(dan)離終極目標還很遠，需(xu)要(yao)我(wo)們這(zhe)一(yi)(yi)(yi)(yi)代人乃至下一(yi)(yi)(yi)(yi)代人堅持(chi)不(bu)懈地(di)努(nu)力。

 

延伸閱讀

重大突破！癌細胞，竟被中國醫生用小蘇打“餓”死了！

 

　　“癌(ai)細胞也需要‘吃’東(dong)西才能生存，剝(bo)奪它(ta)的食物，癌(ai)細胞就會死亡。”浙江大學腫瘤(liu)研究所教授(shou)胡汛說(shuo)，就(jiu)是循著(zhu)這個看(kan)似簡(jian)單的(de)原(yuan)理，他和(he)研究團隊(dui)一起發現了“餓死”癌細胞的(de)新療法，并發表在國際生物和(he)醫學領域權威雜志elife上(shang)，得到了國際著(zhu)名腫瘤(liu)學者的(de)肯(ken)定。

 

　　經過多年基礎研究，胡汛發現葡(pu)萄(tao)糖是癌(ai)細胞必需(xu)“吃(chi)”的東西，照理看(kan)剝奪葡(pu)萄(tao)糖癌(ai)細胞就會(hui)死(si)亡。但實際上葡(pu)萄(tao)糖供應不(bu)足時，腫瘤沒有餓死(si)還不(bu)斷生長(chang)。

 

　　胡汛教授道出了其中奧秘：腫(zhong)瘤中有大量的(de)乳(ru)酸(suan)，乳(ru)酸(suan)解離成(cheng)乳(ru)酸(suan)陰離子和氫離子，成(cheng)為癌(ai)細胞的(de)兩(liang)位“幫手”，讓(rang)其自身能(neng)夠根據“食(shi)物”的(de)多(duo)(duo)少(shao)決定“消耗”多(duo)(duo)少(shao)。

 

　　兩位(wei)“幫手(shou)”協同作用(yong)，使(shi)得癌細胞(bao)在葡萄(tao)糖(tang)含量很少時，非常(chang)節(jie)約(yue)地(di)利用(yong)葡萄(tao)糖(tang)；在沒有葡萄(tao)糖(tang)的情況下進入“休眠”狀(zhuang)態(tai)；當有葡萄(tao)糖(tang)供(gong)應時即(ji)刻(ke)恢(hui)復(fu)生長狀(zhuang)態(tai)。

 

　　因此，若(ruo)想有效“餓死”癌(ai)細胞，不僅要剝(bo)奪葡萄糖，還需同時破壞乳酸(suan)陰離子和氫離子的協(xie)同作(zuo)用。在葡萄糖饑餓或(huo)缺乏的(de)前提下，只要(yao)去除這兩個(ge)因子(zi)中的(de)任何一個(ge)，癌細胞就會快速(su)死亡。

 

　　研究人員用(yong)堿如碳酸(suan)氫(qing)鈉（小(xiao)蘇(su)打）來去除(chu)腫(zhong)瘤內的(de)氫(qing)離(li)(li)子，就可(ke)破壞乳酸(suan)根和氫(qing)離(li)(li)子的(de)協同作用(yong)，從而快速有效地(di)殺死處于(yu)葡萄糖饑餓(e)或缺(que)乏的(de)腫(zhong)瘤細胞。

 

　　將基礎科研成(cheng)果快速轉化成(cheng)腫瘤(liu)臨(lin)床治(zhi)療(liao)，讓(rang)更多(duo)患者(zhe)受益是(shi)關鍵(jian)。

 

　　2012年起，擁有30年臨床(chuang)經驗的浙江大學醫學院(yuan)附屬第二(er)醫院(yuan)放射介入科醫生晁明和(he)胡汛團隊一拍即合，投(tou)入到對(dui)原發(fa)性肝細(xi)胞(bao)肝癌新型療(liao)(liao)法(fa)研究中(zhong)，并將這種(zhong)方法(fa)命名為“靶(ba)向腫(zhong)瘤內乳酸(suan)陰離(li)子(zi)和(he)氫離(li)子(zi)的動(dong)脈(mo)插管化(hua)療(liao)(liao)栓塞術”，簡稱(cheng)“TILA-TACE”。

 

　　臨床(chuang)上(shang)，晁明給出解釋：“常規動脈插管化(hua)療(liao)栓塞術（cTACE）切斷了腫(zhong)(zhong)瘤(liu)的‘食物通道’，然(ran)后我們再用碳酸氫(qing)鈉去(qu)除腫(zhong)(zhong)瘤(liu)內的氫(qing)離子(zi)，相當(dang)于不僅(jin)不給腫(zhong)(zhong)瘤(liu)‘吃(chi)飯’，還(huan)讓它(ta)去(qu)健身房快速(su)(su)消(xiao)耗，迅速(su)(su)‘餓死’。”

 

　　令人欣喜地是，他(ta)們進行的(de)臨床研究結(jie)果顯(xian)示：用cTACE治療(liao)了(le)37例病人，18例有(you)效；用TILA-TACE治療(liao)了(le)40例病人，40例有(you)效。

 

 　　而且在這個臨床研究中用TILA-TACE治療的肝癌(ai)都是難(nan)治型肝癌(ai)。 

 

　　而國際上(shang)綜合報道，cTACE治療(liao)的平均客觀有效率位35%。35%到100%，這樣巨大的對比，不僅讓國際同行(xing)在接受這篇文(wen)章時(shi)，非常慎重，就連兩位教(jiao)授也一直是帶(dai)著懷(huai)疑在進行(xing)這項研究。

 

　　“目前初步統計，病人的中位生存期，已超過三年半；后續還(huan)需要大樣本的隨機對(dui)照研究，如果(guo)證實有效，對(dui)肝(gan)癌治療來說，確(que)實是一個飛躍。”兩位專(zhuan)家表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