坐在寢(qin)室里，幾個(ge)人渾身(shen)汗涔(cen)涔(cen)，拿著勺子互相推讓，“你(ni)吃(chi)”，“你(ni)先吃(chi)”……幾個(ge)女(nv)生客氣地貼(tie)著西瓜皮挖(wa)發白(bai)的(de)果肉。這時，一(yi)(yi)個(ge)女(nv)生一(yi)(yi)邊從(cong)西瓜正中間挖(wa)去一(yi)(yi)大塊(kuai)，一(yi)(yi)邊對我們說，“你(ni)們真傻，其實西瓜中間最(zui)甜！”
看(kan)她那副得意洋(yang)洋(yang)的樣子(zi)，從此對她再無好感。
后來上班(ban)，每天(tian)午(wu)餐和同(tong)事坐在一(yi)起吃，經常交(jiao)換食物，誰(shui)帶了(le)新(xin)口(kou)味的餅干，誰(shui)做的拿手炒飯，大家(jia)都愿意互相分享。
一(yi)位男同事，每次(ci)把(ba)自己(ji)的飯吃(chi)得飛快，然后緊(jin)盯著別人(ren)的筷(kuai)子，還要(yao)假惺惺問上一(yi)句，“你這(zhe)個(ge)飯一(yi)定特(te)別好吃(chi)吧？”每到這(zhe)時，就有人(ren)不情愿地把(ba)食物(wu)分給(gei)他(ta)。
后來聽他和別人吹牛(niu)，自己每個月(yue)都要(yao)買一件(jian)阿(a)瑪尼衣服，從此再(zai)沒交集。
有(you)一次(ci)和一群朋友去(qu)旅行，同(tong)行一個(ge)男生的女(nv)友總嚷(rang)嚷(rang)餓，看(kan)上(shang)去(qu)對(dui)吃飯比旅行更有(you)興致。每到一個(ge)目的地，先挑自(zi)己(ji)喜歡(huan)的餐(can)館，把點菜(cai)權(quan)霸占，點超過自(zi)己(ji)胃口很(hen)多倍的飯菜(cai)。
吃飯期間(jian)，不是“這個面做(zuo)得太咸”，就是“沒(mei)家里做(zuo)的(de)好吃”，胃口不對的(de)東(dong)西，向前一推，不再多吃一口，像個任(ren)性(xing)的(de)小朋(peng)友。
結束旅行(xing)那天，以(yi)火(huo)鍋(guo)作為告別(bie)餐，席間(jian)姑娘把(ba)醬料灑得到處都是，霸著一盤雞翅，把(ba)細碎的小骨頭吐(tu)了(le)半張桌子。
學生(sheng)(sheng)模樣的(de)服(fu)務生(sheng)(sheng)來收拾桌子(zi)時，姑娘正興高采烈地忙著和別人講笑話，她男友也笑得正歡(huan)，我拿(na)衛(wei)生(sheng)(sheng)紙把雞骨頭(tou)掃(sao)進盤子(zi)里(li)(li)遞(di)給服(fu)務生(sheng)(sheng)，心里(li)(li)卻(que)泛起一陣惡心。
一個在吃上講求道德的人，骨子里一定也有高尚的靈魂。
-02-
我(wo)(wo)是(shi)一個特別愛吃的(de)(de)(de)人，很多(duo)記憶(yi)中的(de)(de)(de)好時光都在(zai)餐桌上度過。長大后(hou)，我(wo)(wo)對(dui)吃的(de)(de)(de)熱情也不曾(ceng)褪去(qu)，我(wo)(wo)喜(xi)歡(huan)在(zai)餐桌上和人打交道，喜(xi)歡(huan)讓(rang)愛情和友誼在(zai)熱氣(qi)(qi)騰騰的(de)(de)(de)氛(fen)圍里萌生，總覺得那(nei)碗筷(kuai)間(jian)的(de)(de)(de)好滋味，就(jiu)是(shi)恰到(dao)好處的(de)(de)(de)人間(jian)煙火氣(qi)(qi)。
出國(guo)之后，更(geng)是(shi)常(chang)想(xiang)念(nian)家鄉(xiang)的味道，每(mei)當看見街頭有寫(xie)著漢(han)字的餐館招牌(pai)，心(xin)里(li)和(he)舌尖都涌起一股暖意。我(wo)們(men)這個溫和(he)的民族(zu)，對吃總有一種(zhong)特別的情懷，吃是(shi)我(wo)們(men)文化里(li)精髓的部(bu)分。
我一(yi)直在意吃的內容，卻漸漸發(fa)現，吃不僅是種文化，更可以成(cheng)為一(yi)種修養。
餐桌上，吃(chi)這種(zhong)簡單(dan)的行為(wei)，呈現著多種(zhong)形(xing)態：有(you)人(ren)(ren)吃(chi)相(xiang)粗(cu)野，有(you)人(ren)(ren)形(xing)態優雅，有(you)人(ren)(ren)愛吃(chi)獨食，有(you)人(ren)(ren)喜歡(huan)分(fen)享(xiang)，有(you)人(ren)(ren)不顧禮節，有(you)人(ren)(ren)處(chu)處(chu)周全……
臺灣作家(jia)林清玄(xuan)在(zai)描(miao)寫(xie)一(yi)篇有關食物(wu)的文章(zhang)中說(shuo)道，“人(ren)總是(shi)選著自己的喜好(hao)，這喜好(hao)往往與(yu)自己的性格和本質十分接近，所以(yi)從一(yi)個(ge)人(ren)的食物(wu)可以(yi)看出他(ta)的人(ren)格。”
而我覺得，不僅僅是吃的內容，吃的態度也可看出一個人的人格。
這種(zhong)人格，就是教(jiao)養。
-03-
我出生在一個普(pu)通家庭，恩(en)格爾系數(shu)總是(shi)很高，爸媽對我的教育大多和食物(wu)有關，特(te)別(bie)直(zhi)白(bai)。
小時候的某一天，媽(ma)還在(zai)廚房里做最后(hou)一道菜，餓(e)極的我就(jiu)拿起飯(fan)(fan)碗自(zi)顧自(zi)起來。爸嚴厲地(di)教訓(xun)我，“放下(xia)碗，你媽(ma)還沒上桌(zhuo)(zhuo)呢。”自(zi)此，和(he)別(bie)人吃飯(fan)(fan)，都要等到飯(fan)(fan)菜全部上桌(zhuo)(zhuo)，每個人都坐到餐桌(zhuo)(zhuo)邊，才肯動筷。
有一年過春節，去奶奶家(jia)，看著擺在(zai)桌(zhuo)上的(de)糖果和零食(shi)，貪婪地不(bu)(bu)停塞(sai)進嘴里(li)，媽湊到我跟(gen)前(qian)，非常嚴肅地說，“不(bu)(bu)要(yao)像什么都沒吃(chi)過一樣。”自此(ci)知道，不(bu)(bu)管(guan)走(zou)到哪(na)里(li)，在(zai)誰(shui)的(de)面(mian)前(qian)吃(chi)東西(xi)，都要(yao)吃(chi)得適(shi)度，吃(chi)得體(ti)面(mian)。
中學時朋(peng)友(you)(you)來家(jia)(jia)里做客，媽(ma)做好(hao)(hao)晚餐(can)，席間我吃(chi)得酣(han)暢(chang)，朋(peng)友(you)(you)卻不好(hao)(hao)意思動筷，媽(ma)一邊(bian)告訴朋(peng)友(you)(you)“就當這是自己家(jia)(jia)”，一邊(bian)在餐(can)桌上(shang)對我說，“快給你朋(peng)友(you)(you)多夾點吃(chi)的(de)。”自此招待客人，餐(can)桌上(shang)要照顧到(dao)每個人的(de)感受(shou)，盡力做到(dao)周全。
長輩慶(qing)生時(shi)，爸(ba)媽在(zai)旁邊提醒我，“要先給長輩夾菜”。
爸媽和朋友聚餐，餐桌上不(bu)忘教育我(wo)，“不(bu)要把盤子里的最后(hou)一(yi)塊肉夾到自己碗里”……
這些有關吃的樸實道理，讓之后的我不(bu)管走多遠，都一(yi)直記在(zai)了心(xin)里(li)。
出國以(yi)后(hou)，我在很(hen)多餐館(guan)打過(guo)工(gong)，觀察過(guo)很(hen)多人的吃相。
有些人吃飯(fan)講求排場，明知吃不完也要點到滿桌，往(wang)往(wang)臨走時桌子上還(huan)剩著幾(ji)盤只(zhi)動了幾(ji)筷(kuai)子的飯(fan)菜，寧可浪費也不打包。
有(you)些人(ren)吃飯怕(pa)吃虧(kui)，每樣菜上(shang)來(lai)之后，必定先(xian)夾上(shang)一大口，生怕(pa)自己有(you)什么比別(bie)人(ren)少吃了(le)一點點。
有些人(ren)吃飯不顧其他人(ren)，霸著菜單(dan)只(zhi)點自己(ji)喜歡的。
有些人吃飯(fan)臟兮(xi)兮(xi)，把整張(zhang)桌(zhuo)子都沾上醬汁和(he)飲料(liao)。
有些人吃飯帶著一股(gu)驕傲情緒，喜好無緣(yuan)無故地支使(shi)服務生，走時還要(yao)打個飽嗝吐在你臉上……
當(dang)然，也有可愛的姑(gu)娘和小伙子(zi)，吃飯的樣子(zi)實(shi)在惹人(ren)喜愛，他們介(jie)意(yi)彼此的喜好，照顧周邊人(ren)的情緒，態度(du)溫(wen)柔地對待食(shi)物(wu)，臨走(zou)時，還貼心(xin)地把小盤子(zi)壘在大盤子(zi)上，用餐巾紙把桌上的污垢擦去，然后笑著和我說(shuo)謝(xie)(xie)謝(xie)(xie)。
那時候，和(he)一(yi)起租(zu)房的小姑(gu)娘私交甚好(hao)，她(ta)(ta)還沒(mei)經歷過戀愛的滋味，一(yi)直在(zai)糾結要不要和(he)一(yi)個追(zhui)她(ta)(ta)很久的小伙子出去(qu)約會。她(ta)(ta)問我(wo)：“怎(zen)么才能知(zhi)道他是不是個好(hao)人(ren)呀？”
我答：“這(zhe)(zhe)還(huan)不簡(jian)單？我在(zai)餐館干那么(me)久，最(zui)好的方法就(jiu)是和他吃頓飯。但凡那些能(neng)夠(gou)在(zai)餐桌上幫你拉椅子，能(neng)照顧你胃口，吃飯時不忘先往你碗里(li)(li)夾肉的，能(neng)夠(gou)在(zai)吃過之后把桌面稍微清理一下的，這(zhe)(zhe)樣的男(nan)生(sheng)，我不相信他能(neng)壞到哪里(li)(li)去。
但那種吃飯專挑自己喜歡的，把桌子搞得像災難現場似的，就別想了，能把一頓飯吃糟的，大概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后來姑娘去和(he)小伙子約會，回來時垂頭(tou)喪氣，不(bu)用(yong)問也知道，進展不(bu)順利。她(ta)遞給我兩個(ge)熱氣騰(teng)(teng)騰(teng)(teng)的(de)打包盒(he)，說：“姐，沒吃飯吧，我給你打包了炒(chao)飯和(he)酸辣湯。”
-04-
在我們人生里，吃是多么(me)重大(da)的話(hua)題。
我(wo)們和家(jia)人(ren)吃溫馨晚餐，和多年不(bu)見的朋友聚在一起喝咖啡，和閨蜜去甜品店吃提(ti)拉(la)米蘇(su)，拉(la)著戀人(ren)享(xiang)用浪漫的燭光晚餐，在畢(bi)業(ye)季(ji)的散(san)伙飯(fan)上喝得(de)酩酊大醉……
我們遇(yu)見不同(tong)的人(ren)，和(he)他們一(yi)起吃飯，在不同(tong)的言談舉止間，學會(hui)一(yi)些(xie)規矩(ju)，也(ye)漸漸總結出這樣的道理(li)：
吃飯時，凡是要第一個夾菜，夾最大塊排骨的人，八成生活里也是自私的。
那些在(zai)你吃東西時(shi)一定要借光嘗(chang)一嘗(chang)的人，大(da)概生活中也(ye)常常占別人的便(bian)宜。
那些肯為你先盛一碗湯，把魚肚子最厚實的那塊肉夾給你，不鋪張不浪費不過分挑剔食物的人，一定是善良的，可以值得信賴的人。
記得讀(du)書時，班里(li)有兩個女生(sheng)，選(xuan)擇了同一節體育課(ke)，下課(ke)后就是午餐時間。A家(jia)境殷實，對吃(chi)其(qi)實很講究；B是貧(pin)困生(sheng)，每餐都在食堂解決(jue)，一素菜一白飯(fan)，嚴(yan)格控制(zhi)花銷。
幾次在食(shi)堂遇見她們(men)，A總和B要了一(yi)模一(yi)樣的飯(fan)，A也(ye)(ye)吃的特(te)別開心，兩個(ge)人也(ye)(ye)聊得歡(huan)暢(chang)。畢業(ye)幾年，我一(yi)直記得A那張(zhang)善良的面(mian)孔，每次想起都不禁感慨，吃是一(yi)種多(duo)么直觀的教養。
我始終相信，一個在吃(chi)上講求道德(de)的(de)人，骨子里一定也有高(gao)尚(shang)的(de)靈魂。
因為吃是一件非常嚴(yan)肅(su)的事，嚴(yan)肅(su)到(dao)，很多時候它在不經意間，就毫不留情(qing)地顯示了你的教(jiao)養。
(來源(yuan)：十點讀書(shu) 作者：楊熹(xi)文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