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
 

那天下午(wu)，我(wo)(wo)和(he)妻(qi)子路過(guo)北大，因(yin)為還(huan)沒有吃(chi)午(wu)飯，忽(hu)然想起兒子曾經特意(yi)帶我(wo)(wo)們(men)去過(guo)的一家生意(yi)很紅火的小飯館，便(bian)去了這(zhe)家小飯館。

 

因為(wei)不是(shi)飯點(dian)兒，小館(guan)里空蕩(dang)蕩(dang)的(de)，一個胖乎乎的(de)小姑娘笑(xiao)著問(wen)我們吃點(dian)什(shen)么(me)。

 

我(wo)想(xiang)起上次兒(er)(er)子帶(dai)我(wo)們(men)來(lai)，點了一個(ge)(ge)土豆湯，非常好吃。很濃的湯，卻(que)很潤滑細膩，有特殊的清香味兒(er)(er)，撩人胃(wei)口。不過(guo)已(yi)經(jing)過(guo)去兩個(ge)(ge)多月的時(shi)間，我(wo)忘記(ji)是用(yong)雞塊(kuai)燉的，還是用(yong)牛肉燉的，便對(dui)妻(qi)(qi)子嘀咕：“你還記(ji)得嗎？”妻(qi)(qi)子也忘記(ji)了。

 

沒想到，小姑娘這(zhe)時(shi)對我們(men)說道：“上次你們(men)是不是和你們(men)的兒子一起來的，就(jiu)坐在里面(mian)那個位子？”

 

我(wo)和妻子都驚住了。她居(ju)然(ran)記得這樣(yang)清楚！更(geng)沒想到的是，她接著(zhu)用一種很(hen)肯定的口(kou)氣對我(wo)們說(shuo)：“那次你們要(yao)的是雞塊燉土豆湯。”

 

我還是開玩笑地對她說：“你就這么肯定？”她笑了：“沒錯，你們要的就是雞塊燉土豆湯。”我也笑了：“那就要雞塊燉土豆湯。”

 

2

 

剛(gang)才和小姑娘的對(dui)話，讓我在那(nei)一瞬間都想起了兒子。思念，一下子變得(de)那(nei)么近，近得(de)可觸(chu)可摸(mo)，仿佛一伸手就能夠抓到。

 

兩個多月前，兒子要離開我們去美國讀書的時候，特意帶我們來到這家小館，特別推薦這個雞塊燉土豆湯，所以，那一次的土豆湯，我們喝得很慢，很慢。

 

臨行密(mi)(mi)密(mi)(mi)縫一(yi)般，彼(bi)此囑(zhu)咐著，一(yi)直從中午喝到了黃(huang)昏。許多的味(wei)道，濃濃的，都攪拌在那土豆湯里(li)了。

 

事(shi)情已經過去兩個(ge)多月(yue)，這個(ge)小(xiao)姑娘居然還能夠如(ru)此清(qing)楚地記得(de)我(wo)們坐的(de)(de)具體位置，而且(qie)還記得(de)我(wo)們喝(he)的(de)(de)是雞塊燉土豆湯，這確實讓我(wo)百(bai)思不(bu)得(de)其解。

 

湯上來(lai)了，我(wo)問(wen)小姑娘，她笑(xiao)笑(xiao)，望望我(wo)和(he)妻子，沒有說話，轉身離開(kai)。

 

我抿了(le)一小口，兩個(ge)多月前(qian)的味道和(he)情景立(li)刻又回到了(le)眼前(qian)，熟悉而(er)親切，仿佛(fo)兒子就坐在面前(qian)。

 

那一天(tian)下午的(de)土豆湯，我們喝得很慢(man)。臨走的(de)時候，我忍不住又問小姑娘(niang)，她還是那樣抿著(zhu)嘴微微笑(xiao)著(zhu)，沒(mei)有(you)回(hui)答。

 

3

 

又(you)(you)過了(le)好(hao)幾個月，樹葉都漸漸變黃了(le)，天也漸漸地冷了(le)。那天下午，還是(shi)兩(liang)點多(duo)鐘，我(wo)去中(zhong)關村(cun)辦事，那家小館，那個小姑娘，和那鍋雞(ji)塊燉(dun)土(tu)豆(dou)湯，立(li)刻(ke)又(you)(you)從沉睡中(zhong)蘇醒(xing)過來似的，闖進(jin)我(wo)心(xin)頭。

 

離這不遠，干嗎(ma)不去那(nei)里再喝一喝雞(ji)塊燉(dun)土豆湯？

 

因(yin)為不(bu)是飯點兒，小館(guan)依然很清凈，不(bu)過里(li)面(mian)已經有(you)了客(ke)人，一男一女正(zheng)面(mian)對面(mian)坐著(zhu)吃飯，蒸騰的(de)(de)熱氣彌漫在(zai)他們的(de)(de)頭(tou)頂。背對著(zhu)我坐著(zhu)的(de)(de)是一個(ge)年齡(ling)頗大的(de)(de)男子(zi)，走近了，我發現那(nei)個(ge)女的(de)(de)，就是那(nei)個(ge)胖乎乎的(de)(de)小姑娘。

 

她也看見了我，向我笑笑，算是打了招呼。那男的模樣長得和小姑娘很像，不用說，一定是她父親。

 

我要的還是雞塊燉土豆湯。因為燉湯要一些(xie)時間，我走過去和(he)小姑娘聊天，看見(jian)他們父女倆要的也(ye)是雞塊燉土豆湯。我笑了(le)，她(ta)也(ye)笑了(le)。

 

我(wo)問(wen)：“這位(wei)是你父(fu)親？” 她點(dian)點(dian)頭(tou)，有些興奮地說(shuo)：“剛(gang)剛(gang)從(cong)老家來。我(wo)都和我(wo)爸爸好幾年(nian)沒有見(jian)了。” 

 

“想(xiang)爸(ba)爸(ba)了(le)！”她笑(xiao)了(le)，她的父(fu)親也很憨厚地(di)笑(xiao)著。  

 

難得父女(nv)相見(jian)，我能想象得出，一定是(shi)女(nv)兒(er)跑到了北京打工好(hao)幾(ji)年了，終于有了一次(ci)父女(nv)見(jian)面的機會(hui)。我不想打攪他(ta)們(men)，但我的心里充(chong)滿了感動。

 

我(wo)(wo)忽(hu)然明白了(le)(le)，這個小姑娘(niang)當初為什(shen)么一(yi)下(xia)子(zi)(zi)就記住(zhu)了(le)(le)我(wo)(wo)們(men)(men)和兒子(zi)(zi)，記住(zhu)了(le)(le)我(wo)(wo)們(men)(men)要的土豆湯……

 

那(nei)一個下午，我的(de)土豆湯喝(he)得很慢(man)。我看見，小姑娘和她的(de)爸爸那(nei)一鍋(guo)土豆湯也(ye)喝(he)得很慢(man)。

 

親情，在這一刻流淌著，浸潤了所有的時間和空間。

 

（來(lai)源：新華社　作者(zhe)：肖復(fu)興）